乳腺外科醫生的日常
傳說中的乳腺外科醫生是如何煉成的?每天面對那么多形狀大小不一的乳房,男醫生們會不會疲倦麻木?
實際上大家都想歪了。一位優秀的乳腺外科男醫生腦袋里裝的可不是這些,畢竟治療疾病是非常嚴肅的事情。
浙大二院乳腺外科主任陳益定教授深耕20多年,目前就帶領了15位男醫生,專門治療乳腺癌。在他看來,乳腺外科男醫生最大的優勢,在于指導丈夫們如何更好地疼老婆。
別害羞
為患者查體是應該的
陳益定執業初期的工作重心并未全部放在乳腺癌上。
1994年大學畢業后,他進入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腫瘤科。當時科室還未拆分,兩位主任分別專攻乳腺癌和大腸癌,于是陳益定也跟著雙管齊下,他在博士階段仍專注于大腸癌研究。
2006年,陳益定作為訪問學者赴美國愛因斯坦醫學院長島猶太醫學中心學習。這次訪學之旅讓他突然發現自己對研究乳腺癌更感興趣,因為它對醫生有很高的視野要求,強調綜合治療,患者除疾病外還會遇到家庭和社會觀念的壓力。高難度的職業要求令他躍躍欲試。
回國后,陳益定堅定了乳腺癌的治療方向。最初做乳房觸診,陳益定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臉紅。這種體檢方法需要醫生將手掌和手指平置在患者乳房上,指腹沿逆時針方向輕輕按壓,檢查乳腺是否有包塊,其大小、硬度及粘連等情況如何,最后檢查乳頭是否溢液。
當提出查體要求被患者拒絕時,陳益定恨不得鉆到地縫里。為避免尷尬,他常常直接讓患者做B超。
但是陳益定逐漸意識到僅靠B超是不夠的。腫瘤可能會出現在患者乳房邊緣,做B超有遺漏的風險;也有腫塊和皮膚粘連的情況,這些都必須通過查體才能明確。
門診中,陳益定仔細詢問患者病情
此后陳益定每次門診都會大方地要求患者查體,他也提醒其他男醫生一定不要忽視這一步驟。查體時最好有第三者在場,就算患者面露難色,也可以建議同科室的女醫生來幫忙,再不行就在病歷上填寫“拒絕查體”。
除了查體、看鉬靶X線攝影片等影像學檢查結果外,陳益定還會詳細詢問患者的家族史、生育史、哺乳史、月經周期等與乳腺疾病相關的因素,最終作出診斷。
保乳術與根治術之爭
“命都要沒了,還臭美什么?”
“都是老夫老妻了,乳房還留著干嘛,切了算了。”
多年來,家屬的類似言論陳益定聽得多了。一些不幸罹患乳腺癌的女性想要保留乳房,但家屬覺得腫瘤全切才能不留后患。
實際上,針對乳腺癌的根治術(乳房全切)與保乳術之爭由來已久。
上世紀80年代,保乳手術在歐美國家開始流行。這個消息被吳金明院長帶回來,陳益定覺得很新鮮,“美國人乳房都不用切了,這對患者不是很好嗎?”
從2000年以后,陳益定開始深入了解保乳術,成為堅定的“保乳派”。但保乳術在中國的推廣面臨困難。
一項2008年的研究顯示,保乳手術難度高,不是所有醫生都能掌握,手術還需要病理科的配合,如開展前哨淋巴活檢還需要核醫學科的參與,而且保乳手術術后需要進行放療以提高遠期存活率,部分醫院由于沒有放療設備,導致患者局部復發率高。此外,與改良根治術相比,部分保乳手術費用更高。
“的確,保乳手術還可能會延長手術時間,因為術中需要切緣判斷。此外患者有2%的可能最后保乳不成功,這個風險不是所有醫生愿意承擔的”,陳益定說。
但保乳手術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。根治術術后,患者的乳房被切除,胸前留下大大的疤痕,失去重要的身體器官給女性帶來巨大的心理創傷。術后20%-30%的患者還要承受上肢淋巴水腫的傷害。
醫學界的理念需要革新。浙二乳腺外科名譽主任鄧甬川回憶,科室的治療理念已從“最大的可耐受治療”轉變為“最小的有效治療”、從“局部治療”轉變為“全身治療”。
“手術做得小了,但通過放療、化療、內分泌等相關治療,最終保留患者乳房,依然能夠恢復得很好”,鄧甬川說。
這樣的觀念也給陳益定啟發。循證醫學證明,保乳術后患者的生存質量、5年生存率會更高。最新觀點認為,保乳手術后,原來的病灶經過放射治療,會有一定的免疫原性,使患者的預后反而比全切更好。
“保乳派”經過十多年的努力,終于占了上風。目前保乳手術成為絕大部分乳腺外科醫生們的共識。
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,保與切的戰火燒到了患者和家屬身上。盡管乳腺外科醫生主張保乳術,勉強說服患者同意,但家屬依然覺得不靠譜。家屬們會幫患者到處咨詢,有些醫生就會給出切除乳房的建議。
這時候,外科男醫生的角色就派上了用場。陳益定和同事會勸說男家屬保留妻子的乳房。“作為一個男人,要知道怎么去疼女人。乳房不是切了就完事,后面的恢復很重要,患者的生活質量也很重要”,陳益定說。
不只是費盡心思勸說家屬,為了不給患者留下任何陰影,陳益定會事無巨細地溝通,預計手術切口的位置、長度以及今后的瘢痕形狀等,都要征得患者的接受和認可。在術中,陳益定盡量避免使用電刀,而是利用組織解剖間隙進行分離,盡可能減少對乳腺組織的損傷,減少術后并發癥。
陳益定在為患者行保乳術中
陳益定回憶道,自己最喜歡寫的病歷是:乳腺癌術后20年隨訪。而最令陳益定感到痛惜的是,在與患者溝通了很久、連診療方案都確定下來后,患者卻轉身嘗試自然療法。
陳益定曾接診過一位女教師,她體內的腫瘤長的很快,就診后她卻回家采取“食療方法”,只吃紅薯,自稱能夠克服腫瘤。陳益定也遇見過靠打坐來治療乳腺癌的患者,多番勸阻依然無果,他感到很悲哀。
保乳術與根治術之爭
從業20余年,陳益定覺得原浙江醫科大學校長鄭樹教授給自己的影響最為深刻。在陳益定眼里,導師鄭樹堪稱全才,不僅是優秀的外科醫生,還懂內科和病理學。
鄭樹經常給學生們灌輸一個觀點,即腫瘤科醫生并不單純是外科醫生。“不是很草率地患者一來就做手術,手術做好就扔掉,患者出院后是否還活著,是否有復發,后續的事情永遠不知道,這是不行的”,陳益定說。
作為腫瘤科醫生,前前后后要管理很多事情,類似內分泌治療等輔助治療,都需要監管。“我們希望患者從手術那天開始,終生的隨訪都在我們手里。”
除了病程管理上的延長外,陳益定還關注疾病的家族遺傳問題。國內流行病學調查發現,乳腺癌有明顯的家族遺傳傾向,5%-10%的乳腺癌是家族性的。如有一位近親(母親、姐妹)患乳腺癌,則患病的危險性增加1.5-3倍;如有兩位近親患乳腺癌,則患病率將增加7倍。
陳益定曾經在門診接待過來自浙江義烏的一家五姐妹,她們的年齡在40至60歲之間,有三個人相繼查出了乳腺癌,另外一位得了多發性乳腺纖維癌瘤。
相似的病例還有很多。在二代基因測序的幫助下,陳益定能夠發現更多BRCA乳腺癌相關基因突變的患者。她們不僅自身罹患乳腺癌的概率高,且家族遺傳的可能性增大。此時陳益定會叮囑患者及家人定期隨訪,預防乳腺癌發生。
陳益定認為,目前醫療亞專科分類精細,但對年輕腫瘤科醫生來說,不能僅僅關注自己領域的內容,知識面必須要廣泛。
“例如化療方案的制定,必須要關注患者局部治療的指征、后續復發可能帶來的影響、藥物相關副作用等問題。同時,專業性要求年輕醫生更加了解一個疾病所有的‘變奏形式’,開始是胎兒,最后到老年人,相關的乳腺疾病是怎樣的?這些都需要關注。”
世界美好 音樂延續
在陳益定眼里,女性一生的乳房變化過程像是一部交響樂,出生到青春期是序曲;青春期乳房作為第二性征發育,是第一樂章;妊娠期和哺乳期是最優美、最豐富的第二樂章;更年期是第三樂章;最后乳房逐漸衰老,樂曲也進入尾聲。
乳腺癌則是這部交響樂中的雜音,乳腺外科醫生的一生就在為消除不和諧音戰斗,從而讓音樂能夠流暢演奏。
溫馨提醒
對于乳腺癌患者來說,及早預防、及早發現、及早治療非常重要。特別是疫情期間延遲手術或放化療的患者,需要盡快安排接受規范化治療。而對于原來有乳腺疾病或者有乳腺癌高危風險因素的女性朋友來講,提高防癌意識,擁有一個良好的心態,一個健康的生活方式,養成定期檢查的習慣,是贏得這場生命賽跑的關鍵。
文章來源 | 醫學界 從小新
編輯 | 浙大二院 宣傳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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